“那就好那就好。”趙曉漾抹著眼淚，上了妝的臉花裏胡哨的，氣得導演劈頭蓋臉一頓罵。

趙曉漾道著歉，被化妝師拉到旁邊重新化妝。化妝的過程中，趙曉漾思考要不要把淩淇雨自殺的消息告訴吳敬羲，與其從各種渠道打聽消息，還不如直接問當事人。

她是這麽想的，也是這麽幹的，等化妝師化完妝，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，讓助理幫忙看著，千萬別讓任何人靠近。

吳敬羲好像也在拍戲，接她電話時聲音很低，生怕打擾劇組工作。

“你和小雨怎麽回事，我要聽實話。”趙曉漾開門見山。吳敬羲卻沈默了。

“我沒那麽多時間等，你快點跟我說清楚，我警告你，如果你不說實話，會後悔一輩子。”趙曉漾很著急，她印象裏的吳敬羲向來幹脆，現在這是怎麽了。她真想不管不顧直接把淩淇雨的事告訴他，可她也明白，一旦她說了，吳敬羲肯定會崩潰，短期內不可能從他嘴裏挖到真相。毫無準備的情況下，淩淇雨和吳敬羲都會陷入被動，事情已經很糟糕了，她不想雪上加霜。

吳敬羲依然在沈默，趙曉漾聽到外面副導演的叫喊，知道沒時間了，只得再三催促，最終，吳敬羲開口，只說了一句話——

“是我對不起小雨。”

“你真劈腿了？”趙曉漾真想揍他兩拳，問他怎麽會腦子如此不清楚。

沒等她說什麽呢，吳敬羲又說了一句——

“真假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配不上小雨，你是她的好朋友，多勸勸她，讓她忘了我吧。”他的聲音夾著忽視不掉的痛苦，趙曉漾本能地覺得，這裏面有事。

導演又開始罵人，助理也在催促，她實在沒法耽誤了，出門前，她壓低聲音對吳敬羲說了句話。

“我不管你有什麽苦衷，你們之間有什麽誤會，是個男人就扛起你該扛的責任，小雨為你割腕了，自己想想吧。”她說完掛斷電話，害怕對方回過來電話被別人接了，也是有心敲打吳敬羲一下，她把手機關了。

吳敬羲握著手機，整個人呆若木雞，小雨……死了？眼前的世界瞬間失去色彩，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任何東西，腦子裏不停浮現他和淩淇雨相處的畫面，她的一顰一笑好像就在眼前，他怎麽都不敢相信，那個人已經不在了。

怎麽會這樣，昨天不是還好好的，她怎麽會死？她是那麽堅強的女孩，怎麽會因為他這個劈腿的前男友自殺！

直到助理叫他，他才反應過來，不顧周圍人的叫喊，也不管導演的催促，瘋狂地撥打趙曉漾的電話，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關機提示音。他的腦子亂成一團，好半天才想起來還有袁萱，他記得袁萱昨天還在小雨家裏，對，找袁萱！

接到吳敬羲電話時，袁萱正守在急救室門外，淩淇雨被送進去搶救，醫生說問題不大，讓她不要太擔心。

怎麽可能不擔心。袁萱坐立難安，接電話的時候甚至沒看是誰打來的。

“餵，小雨，小雨怎麽會……你不是在她家陪她嗎，你怎麽不看著她！”吳敬羲咆哮，瘋狂的樣子把現場所有人都震住了。助理意識到不好，趕緊拉著他鉆進保姆車，想問發生了什麽，又被吳敬羲雙眼赤紅的模樣給嚇的憋回去了。

袁萱總算聽出聲音來自吳敬羲，她想憤怒地吼回去，可她實在沒力氣，而且自從出事，她也在自責，如果她時時刻刻守著淩淇雨，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，如果淩淇雨真的有個三長兩短，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。

“她，她真的……走了？”發洩過後，吳敬羲近乎哀求地詢問，他甚至不敢聽袁萱的回答，只有這樣，他才能欺騙自己，那個他願意用一生去守護的姑娘還好好活著。

“她沒事。”袁萱的回應解放了她自己，也拯救了吳敬羲，吳敬羲呆了幾秒，然後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挑，他想笑，卻因為大喜大悲的刺激，直接翻了白眼。

又是一陣混亂，聽著助理的尖叫，袁萱感嘆，明明那麽在乎彼此，為什麽會鬧到今天這步？

淩淇雨的情況穩定，醫生說住院觀察一宿就可以出院調養，註意飲食，多吃補血的東西對身體好。袁萱和姍姍來遲的淩淇雨經紀人商量了下，決定在醫院多住兩天，這邊雖然收費高，但私密性也好，醫生護士都簽過協議，不會隨便透露病人的病況，淩淇雨自殺的事絕不會外傳。

在這樣的前提下，她在醫院比在家裏安全，因為淩淇雨的狀態始終不好，袁萱很擔心她會再次尋短見，再來一次，她也會崩潰的。

把淩淇雨平安的消息發給幾位知情人，袁萱累得癱在單人病房的沙發上，直到此刻，她才開始後怕，如果她一直待在廚房裏做飯，如果她再晚出來幾分鐘，淩淇雨就沒救了。家裏的血跡還沒清理，她甚至沒有勇氣回去面對那麽血腥的一幕，只好把清理的工作交給淩淇雨的經紀人和助理。

經紀人走的時候，臉色很難看，除了緊張害怕之外，還有點袁萱讀不懂的情緒，直覺告訴袁萱，經紀人有事瞞著她，而這件事很可能和淩淇雨自殺有關。她還發現，淩淇雨看經紀人的眼神像在看仇人，只要經紀人在病房，她就板著臉，那副生不如死的表情，嚇得經紀人一個字都沒敢說，灰溜溜走了。

不過袁萱暫時提不起興致追問怎麽回事，人剛在生死線走了一圈，別的還重要嗎。

吃晚飯的時候，經紀人帶著助理回來了，兩個女人臉色白的像鬼，看來是被客廳的血跡嚇得夠嗆，經紀人想進去看淩淇雨，又怕觸怒她，只好把照顧淩淇雨的工作交給袁萱。袁萱也沒打算讓她們過多接觸淩淇雨，小雨現在經不起任何刺激，這些有嫌疑的人統統有多遠滾多遠。

不過她擔心自己照顧不好淩淇雨，想把趙曉漾叫過來，又擔心影響她的工作，想來想去，她給小蔡打了個電話，先說自己可能要多休息幾天，然後問她方不方便來醫院幫幫忙。小蔡和淩淇雨很熟，又是信得過的人，她來幫忙再好不過。

得知淩淇雨出事，小蔡立馬幫袁萱推掉後面一周的工作，料理完手頭的工作，第二天中午趕到醫院。看到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淩淇雨，小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她印象裏的淩淇雨是個從天而降的天使，是怎樣的打擊才會那個私下愛說愛笑愛撒嬌的女孩變成這樣。那股揮之不去的絕望，讓每個見了她的人感同身受。

吳敬羲和小蔡前後腳趕到醫院，見到他，袁萱的火頓時爆發出來，在醫院的走廊裏狠狠抽了他兩個耳光。吳敬羲沒還手，連表情都沒有變過，木訥的仿佛靈魂已經死去。

“她在裏面。”袁萱的聲音微微顫抖，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，幾個月前，她們還是很要好的朋友，她還陪著他倆漫步在異國小鎮的街頭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，讓事情演變成今天這樣？

吳敬羲迫切地來到病房門口，卻沒進去，隔著門上的小窗子偷偷向裏張望，手指無意識地在門上描繪著什麽。袁萱知道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淩淇雨，但吳敬羲卻執著地趴在門上看，好像這樣就能看到對方憔悴的樣子。

袁萱使勁拉開他，壓著聲音問他為什麽不進去，卻在看到對方臉上的淚水時，不知所措。

“有什麽話是不能當面說清楚的？我不管你是劈腿還是怎麽著，至少進去和她說說話吧。”袁萱真想再給他兩巴掌，打醒這個迷迷糊糊的家夥。

“我還是不進去了，她看到我，只會更激動，對身體不好。”吳敬羲抹了把臉，眼神中的絕望，和淩淇雨眼中的如此相似。

袁萱給小蔡使了個眼色，小蔡點點頭，進屋去陪淩淇雨，袁萱則拉著吳敬羲離開醫院，回到淩淇雨的家。即使收拾幹凈，客廳依然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，袁萱指著看不出痕跡的地面對吳敬羲說，小雨就是在這裏割腕的，流了好多血。

吳敬羲重重跪在地板上失聲痛哭，袁萱沒說話，靜靜看著他哭。

“還是什麽都不想說嗎？”吳敬羲的哭聲弱下去後，袁萱才輕輕開口，“小雨的狀態很不好，我們把她留在醫院也是擔心她再做傻事，如果你覺得我們每次都能幸運地把她救回來，那你就繼續沈默吧。”

“你們一定要看住她，不能讓她再做傻事！”吳敬羲猛地擡起頭，臉上掛滿恐懼。

“我們看得了一時，看不了一世，她的心結解不開，早晚都會出事。”這也是袁萱最擔心的，一個人存心想死，哪怕身邊二十四小時有人也是攔不住的，她最怕的就是淩淇雨始終走不出來，總有一天會把自己逼上絕路。就算不死，弄成抑郁癥也是極度危險的，她不忍心好友被一段感情毀成這樣。

吳敬羲頹廢地坐在地板上，眼淚從幹澀的眼角溢出，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仿佛瞬間老去，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。

袁萱索性也坐到地板上，她有的是時間，她相信，吳敬羲早晚會開口。

漫長的沈默過後，吳敬羲揉著沒有知覺的臉，沙啞著說話了。

“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，其實直到現在，我也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。”

《九天之上》拍完後，吳敬羲休息了半個月，期間還專門去國外和淩淇雨度假，兩人感情迅速升溫，開始幻想以後的生活，他們會結婚，會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。

假期結束，吳敬羲跑了幾場活動後入組拍電影，是一部大導演的作品，他能拿到這樣的資源，對他來說是難得的提升。他的戲份不多，但要在劇組待上三四個月，大部分時間都在片場跟導演和前輩們學習演戲經驗。

淩淇雨回國後忙了一陣子，把早就安排好的工作做完後，她告訴經紀人以後要減少工作量，經紀人問她為什麽，她說自己很累，想休息休息，順便看看書充實自己。

實際上，她想抽時間去看吳敬羲，娛樂圈的戀情想要長久，勢必有一方要犧牲事業，淩淇雨早就做出決定，她願意為愛放棄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，如果兩人真結婚了，她甚至會退出娛樂圈，安心在家相夫教子。

淩淇雨事先沒告知吳敬羲去探班的事，想給對方制造驚喜，趁著夜色，她悄悄來到吳敬羲下榻的酒店。

“我那天有兩場戲，下午就拍完了，本來想回酒店補覺的，可方一鳴說收工早，晚上去喝酒。我和方一鳴年紀差不多，也聊得來，他說去喝酒我就答應了。”

袁萱皺眉，方一鳴曾和邵路同為當紅小生，現在邵路被一系列負面新聞打壓的很難再翻身，方一鳴卻開始向實力派轉型，趙曉漾說過，方一鳴的團隊掌握了邵路和某些女人親熱的照片，邵路搞出夜宿她房間的話題，就是以防親熱照片被曝出。

邵路是什麽樣的人，袁萱最有發言權，就算沒接觸過方一鳴，但想想和他半斤八兩的邵路，也就不難猜測方一鳴是個什麽德行了。吳敬羲怎麽會和方一鳴聊得來？

“我真後悔，如果那天我按計劃回酒店，就不會出事了！”吳敬羲有些激動，兩只手緊緊抓著頭發，恨不能把自己的頭皮扯下來。袁萱拍拍他的肩膀，示意他冷靜，現在後悔無濟於事，他們首先要做的，是弄清事情的原委，其他的以後再說。

吳敬羲喝了口水，冷靜不少，繼續說後面的事。

方一鳴是那部電影的絕對男一號，在拍這部戲前兩人沒交集。過去，吳敬羲對方一鳴的印象並不好，總覺得他和邵路是一丘之貉，倆人沒少撕逼，足以說明都不是什麽好鳥。

可實際接觸後，吳敬羲發現方一鳴這人還行，挺仗義的，人也沒什麽架子，比邵路強太多。方一鳴也沒有因為他是後起之秀就刁難他，而是主動和他聊工作，聊如何演戲，偶爾一塊吃個飯喝個酒，慢慢地，吳敬羲把他當成了朋友，所以方一鳴叫他收工後去吃飯，他也沒多想。

以往吃飯聚會，也會有其他人在場，有時候是圈內的朋友，有時候是方一鳴關系親密的女性友人。吳敬羲明白這是圈內人的常態，並不會因為方一鳴經常換女伴就把他當成壞人。

那晚聚會，方一鳴照舊帶了兩個漂亮的嫩模，據他說一個是他新交的女友，另一個是他女友的閨蜜。女友親密地坐在方一鳴身邊，女友閨蜜叫娜娜，自然而然坐到了吳敬羲這邊。四人有說有笑，這頓飯吃的還算愉快。吃過飯，方一鳴的女友提出要去唱歌，吳敬羲不想參加，可方一鳴說他一個人帶著兩個女的去玩也不像話，死拉活拽著吳敬羲一塊去，吳敬羲推辭不過就跟著去了。

方一鳴點了幾瓶酒，有紅酒有啤酒，吳敬羲被那仨人灌了好幾杯，頭暈暈的，當他跑進廁所放水，還沒來得及關門，娜娜突然闖進來，抱住他就開始親。

“我，我想推開她，可我，為什麽沒推開她！”吳敬羲用力捶打著自己的頭，懊悔不已。

倆人在廁所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系，吳敬羲記不清後面的事，只知道是娜娜把他帶回了酒店，在房間門口，撞上了偷偷來看他的淩淇雨。淩淇雨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麽，她強忍著淚水問他怎麽回事，那個女人是誰，吳敬羲說不出話，娜娜借機對淩淇雨冷嘲熱諷，把淩淇雨氣跑了。

“再後來，我什麽都不記得了，第二天睜開眼，娜娜不見了蹤影，我的手機裏有一條小雨發來的信息，她提出分手。呵，我能說什麽，說我只是酒後亂性，對那個女人沒感情嗎？”吳敬羲脫力地靠在沙發上，嘴角的笑容帶著明顯的嘲諷和苦澀。

“你到底喝了多少酒，都斷片了？”袁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她記得吳敬羲酒量特別好，想把他灌醉可不容易。但凡有點神智，吳敬羲也不會和娜娜發生關系，更不會任由淩淇雨氣憤離開。

“我覺得沒喝多少，可就是暈的厲害，渾身熱的受不了。”吳敬羲仔細回想當晚的情況，當時四個人，他只跟方一鳴熟悉，當著兩個不熟的女人的面，他不可能放開了喝。他記得那晚大夥先喝了四瓶啤酒，然後換成紅酒，四個人喝了不到兩瓶，他自己喝了大半瓶，喝得不算少，但還不至於讓酒量好的他斷片。

袁萱越聽，眉頭皺的越緊，表面上看，吳敬羲酒後亂性，做了對不起淩淇雨的事。可她就是覺得不太對，像是有心人在刻意安排，因為事情巧合的有點可怕。

如果淩淇雨沒在當天探班，或者提前告知吳敬羲探班的消息，事情不會鬧到這一步。如果方一鳴沒在當天邀請吳敬羲吃飯唱歌，還帶了兩個女人，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。就算這些都只是單純的巧合，那為什麽吳敬羲早不和人發生關系，偏偏在那天就忍不住了呢。方一鳴不是第一次帶女人，有一回他帶了四個女人，也沒見吳敬羲上了哪個，可見吳敬羲不是喝點酒就管不住下半身的人。

而且從吳敬羲的描述上看，當晚方一鳴幾個像是故意在灌吳敬羲，這可以解釋為娜娜看上了吳敬羲，想借機跟他親熱，嘲諷淩淇雨也說明她不甘心只當個炮友，結果呢，第二天沒等吳敬羲睡醒，娜娜就不見了，之後也沒糾纏過他。

不對勁，太不對勁了。

“你先別上火，我覺得這件事有隱情，具體怎麽回事還得查。”袁萱邊說邊給趙曉漾打電話，把吳敬羲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她。趙曉漾聽了後也覺得反常，立刻著手調查。

“你們在懷疑什麽？”吳敬羲好像意識到什麽，表情嚴肅下來。袁萱不想告訴他，怕他情緒激動去找方一鳴玩命，現在她們已經很被動了，任何輕舉妄動都是不可取的。

吳敬羲沒說話，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，再回來時，整個人都冷硬下來。

“你說吧，我保證不給你們添亂。”

“我懷疑，整件事是個陰謀，但現在一點證據都沒有，所以我不知道是針對你的還是針對小雨的，你也不要亂來，等我和曉漾找出頭緒再說。”袁萱仔細觀察吳敬羲的表情，他的眼角抽了抽，情緒倒還穩定。

“我，能做什麽？”吳敬羲閉上眼，深吸幾口氣，平覆著噴湧而出的憤怒。如果整件事真的是有心人策劃，那他絕不會善罷甘休。

“繼續頹廢的狀態，不要表現出對身邊任何人的懷疑。”那部電影還沒拍完，袁萱擔心吳敬羲露出破綻被方一鳴察覺。如今她們在明對手在暗，要是對手再出招，她們很難招架。

吳敬羲的拳頭握緊又松開，看得出他在極力壓制火氣，許久之後，他重重點頭，答應袁萱一切按計劃行事，在查出真相前，他會演好失戀男人的角色，不會露出馬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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